第四十八章(1 / 2)
商挽琴搁在刀柄上的手指,微微动弹了几下,缓缓挪开。
她直视那双漆黑冰冷、大得出奇的眼睛,迈步走了过去。
程镜花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神态依旧沉沉的。
“恶鬼……”
商挽琴张开手臂,轻轻拥抱她。并不是一个很紧密、很扎实的拥抱,她只是虚虚用手臂环过去,像水草轻轻搭在一条游鱼身上。
“谢谢你。”她轻声说,“恶鬼已经消灭了,不用担心了。”
程镜花动了动,一瞬间好像想挣扎出来,但慢慢地,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这位千丝楼楼主应该有一十多岁,身体却很窄,消瘦得像个孩子,也不知道那种气势迫人的力量究竟藏在哪里。
“……对不起。”那个平常的程镜花回来了,不安地道歉,“我、我看见鬼的时候,容易失控,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挽琴是药用鬼气喂芝麻糖……对不起!芝麻糖的口粮也被我搞丢了!我我我会补偿的,我……”
“没关系,没关系。”
商挽琴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的。这个时刻,她莫名想起了多年前,那时乙水还在,而她是个小孩子,有时心情郁郁,就会靠在乙水怀里,让她这样一下下拍着背。乙水曾“说”,她在遥远的家乡有个弟弟,在那短暂得可怜的童年时光里,她就会轻拍弟弟的脊背,哄那依恋姐姐的孩子入睡。
也许是这个缘故,这微小的、随处可见的动作,似乎有了一点传承的意味。她曾在乙水那里接受到的温暖,她想要继续分出去。
这个动作起效了。
程镜花不说话了。她低下头,轻轻将脸颊靠在商挽琴肩上。
回去的路上,程镜花提到了自己的过去。
程镜花的过去非常简单。
她不记得父母,从小是被叔叔、婶娘养大的。说是“养大”,其实是当个小奴隶使唤。她很早就学会了疯狂道歉,学会了战战兢兢和拼命责怪自己,好让毒打来得少一点。
但叔叔和婶娘永远不满意。
他们讨厌她脸上的胎记、讨厌她的举止、讨厌她的每一句话,他们还总说,她是个天生的丧门星,克死了父母,现在又来妨碍家里。
“说不定你根本就是恶鬼转世!”他们会这样骂。
她曾经战战兢兢问,如果她只会带来不幸,为什么不赶她走。——赶她走吧,她那时暗暗祈求,外面的日子也许也不好过,但应该比“家”里好。
但这个问题只换来又一顿打。后来她才明白,叔叔和婶娘拿了她父母的财物,出于保住面子和名声的想法,才勉强养着她。
某一天,她半夜口渴醒来,听见外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动静。出去一看,就被一道飞溅的鲜血糊了满脸。
她愣愣地抹开血。借着灯笼的微光,她看见叔叔手里拿着一把镰刀,正疯狂地砍着地上的人。那个人一动不动,看上去是她的婶娘。
接着,叔叔猛然回头。那张脸
完全不像人类了(),五官都失去了原本的位置?()?[()]『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皮肤也像融化一般,从原本是嘴巴的地方,伸出了鲜红的、长长的、带着倒刺的舌头。
他朝她扑过来,动作快得可怕。她一下被扑倒在地,凭着本能猛一侧头,感到锁骨一凉,发现叔叔的舌头刺穿进去,又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她感觉不到痛,只有刺骨的冰冷和随之而来的晕眩。迷迷糊糊中,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但她死死揪住叔叔的身体,用力咬了他一口,咬下来一块粘稠的、滑溜溜的东西,那东西顺着她喉咙一下滑进去,落进她腹中。
那之后的事,她就记不太清楚了。
她只知道,再次醒来时,是一个白胡子老人站在她面前,给她喂药。他告诉她,她是这次“恶鬼附身”事件中唯一的幸存者,他会带她回去问一些话,而如果她愿意,可以留下来。
程镜花后来明白,其实无论她怎么回答,老门主都会留下她,因为她活生生吞了恶鬼的一块肉,很可能被鬼气侵染、也变成恶鬼,放出去太危险了。
但即便知道,她也永远感激那位老人。
老门主带她来了玉壶春,给了她柔软干净的被褥和丰盛的食物,还耐心地教导她驱鬼的知识,教她武功和法术,夸她有天赋、是难得的人才。
程镜花发誓,要一辈子遵照老门主的心意,当好玉壶春的人。
“老门主说过,恶鬼不配活着,只配烟消云散。”
夜色下的金陵城,程镜花将商挽琴送回房,很认真地说:“所以,我一定会尽我所能,铲除每一只恶鬼。”
商挽琴张张口,又垂下眼帘,最后她露出笑容,用力一拍程镜花的肩:“我相信你,你不是一直做得很好吗!”
程镜花露出羞涩的笑容,和她说明天见,还承诺会带回一只恶鬼给芝麻糖,补上它错过的口粮。
看着她的背影,商挽琴微微摇头。
难道,程镜花从来没想过,老门主的那道指令……防的是她自己吗?她在兰因会接触过很多这样的手段,日复一日地给人灌输一道观念,会产生长期催眠的效果。
一旦程镜花真的被鬼气侵染、变成恶鬼……老门主给她灌输的观念就会生效,让她自我了断。毕竟,“恶鬼只配灰飞烟灭”嘛。
对所有的活人来说,这是一道必须的保险。
但对于程镜花来说……她难道真的一点感觉没有?从小被当成工具对待的人,其实最敏感,最知道别人真实的态度了。
说不定,原本“为情所误”的命运,不过是一个总被当成工具的姑娘,撞上了甜言蜜语、好似真正能看见她、珍视她的渣渣,就心甘情愿自己骗了自己。
让商挽琴有点吃惊的是,老门主这样也就算了,乔逢雪竟然也一点没想改变。一口一个“千丝楼”,真是她听过最无视他人存在的称呼方式。连吞天那个人渣都会叫她的代号呢!
“这些正道啊,”商挽琴抬头看着夜空,揉了揉太阳穴,“看来也不是特别伟光正嘛
() 。”()
但这样也好,让人安心。太纯粹的好人,是斗不过无所不用其极的恶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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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四月中旬,玉壶春都很平静。
春风一天暖过一天,树上的新绿倏忽换了鲜绿,院子里的杜鹃开得热热闹闹,粉的白的红的,庸俗得要命也热闹得要命,而除此之外别无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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