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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3 章 番外四(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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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玉贞从哆哆嗦嗦的嘴唇间吹出一口热气,山洞里黑黢黢的,里头好似藏匿着什么要将她拆之入腹的凶兽。

平日她与少年呆惯的熟悉的地界忽而可怖异常,那个清瘦的少年也不见踪影,她不敢往里走,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像是魂魄都被吹了个七零八落。

她来得辛苦,一路从冯家逃出来,头都不敢回,两脚泥泞,全靠着要来见他一面的心气强撑着。

一停住脚,大腿内侧初初结痂的伤口涌出尖锐的刺痛。她迟钝地拖着腿脚,依靠在一旁的石壁上,缓了缓才开口,还是细细弱弱的:“空哥儿,你在吗?”

没人回应。冯玉贞又坚持喊了几遍,嗓音微弱,时不时夹杂两声急促的喘声。她全身衣物都被凛冽的冬雨浇了个半湿,最糟的是,微跛的那条腿在阴寒的天气中旧疾复发。

他不在。这样的天气,他会去哪儿呢?还是厌憎她总不守承诺,干脆一走了之?

冯玉贞被冻僵的脑袋闪过一些零碎的、令她难过的猜测,她还是来得太迟了。撑着来见他的那口气消散了,她本就虚弱的身子摇摇欲坠,后背顺着石壁,往下滑落。

一只手臂陡然从黑暗里伸出来,一把掐住她的左臂提起,把快要滑落的人顺势架了起来。冯玉贞悚然一惊,她猛地转过头,顺着有力的手臂往上望去,一张波澜不惊的俊脸正对着她。

“空哥儿?”冯玉贞惊喜地站稳,她又想起了自己先前一个半月的不告而别,嘴角翘起的弯弯的弧度便倏忽间谨慎地低了低,最后堪堪露出了一个讨好而胆怯的笑意。

少年盯着她两片发白的唇瓣,眉心的冷意更重。他一言不发,只从她肩头取下箩筐,手臂一伸,不容拒绝地将她的手腕攥住,一劲儿往山洞深处走。

冯玉贞眼皮一跳,她低下头,自己那截腕骨凸起、像是柔弱柳枝似的手腕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少年的手死死锁在掌心。前边的少年个头寸寸拔高,手掌也日渐宽大,五指合拢,把她丝合缝地扣住。

崔净空的气力不小,她方才在冷雨中淋得失去知觉的指头竟然疼得蜷缩了一下。她本能想要抽回手,却被不由分说地握着,脱身不能。

两人走到灰堆前,崔净空才松开手,他蹲下身生火,一团光亮很快升起。冯玉贞屈膝坐在篝火旁,她直僵僵地从胸口抬起一条手臂,欲图解下蓑笠,指头却不听使唤,站在一旁的崔净空不由皱起眉,弯下腰,手伸到她尖细的、小猫似的下颌,两下就替她解开绳结。

火苗一跳,一张青紫交加的面容赫然暴露在他眼中。女孩的左半边脸高高肿起,青紫的巴掌印条条分明,全挤在这张小小的脸上。她的人中与嘴角都残留着血渍,看起来只来得及仓促间一抹。

大抵是知晓自己这副尊容难堪得紧,她低着脑袋,坐下的第一句话居然是细声细气道歉:“空哥儿对不起,我这些时日过不来,让你等了这些时候。”

女孩发尾还坠着细小的水珠,她不愿同他对视。

“上个月,

大姐跑了,本来谈好的婚事也泡了汤;二姐临近定亲,身上不能有伤,我爹心气不顺,把怒气全泄在我身上。五弟从赵家抱回来一条黑狗,借口用以看守我们这些姐姐。他总是放狗逗耍我们,前不久我为四妹挡了一下,那狗扑上来咬伤了我,我躺了十来天才养好。我爹说日后必须要五弟跟着我才能出门,不然被他发现一次就打断腿。()”

她一口气说完,简短的几句话已经耗尽了力气。冯玉贞本来只是在麻木地诉说这些亲历的苦难,只是奇怪,在崔净空面前,这些曾经习以为常、无甚稀奇的痛楚忽而成了刀子,一片片割在她溃烂的伤处。

所以她话尾哽咽,两串清亮的泪珠垂在眼睑上,冯玉贞抬起泪蒙蒙的双眼,对上视野中模糊不清的少年的脸,不知是告别还是求助:“我今日趁着爹娘去镇上赶集未归,弟弟午时打盹的功夫才跑出来。空哥儿,我怕是日后不能再来见你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在细小的啜泣声里,崔净空静默站立片刻,转过身走至山洞另一侧。

冯玉贞脸上一凉,崔净空将用石锤捣烂的药草汁液涂抹在她的伤口处。少年的指腹生茧,粗粝地拂过她的眼尾、脸颊、耳旁,他裹挟来的新的痛楚油然而生,冯玉贞因他的碰触而眼睫发颤。

半蹲在身前的少年开口,语气十分平静:“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你来见我一次,便要承受一顿父亲的毒打与折磨。我既然不能为你再带来任何利处,已是累赘,那就该果断些不见才对。何况他不过是个叫花子,说断也就断了,何必要徒增烦扰?

暖黄的篝火旁,湿发披散在她肩颈上,女孩仰起淤血肿胀的脸,对上他沉冷的眼珠,神情流露出一丝茫然。崔净空看到她两只发红的杏眼宛如泡在清泉里,闪着潮润的微光。

冯玉贞不太明白这些话的意思,她想来见他,难道还用特意寻什么借口或者理由吗?

所以她只是眨了眨眼,脸上挂着与第一次造访这个洞穴时同出一辙的笑意,真诚而拘谨道:“因为我想来见你。”

他有什么好见的?不算好看也就罢了,就连脑袋也傻得可怜,崔净空想。

可是他现下就蹲在这个傻子身前,两手都沾满了黏糊糊的药汁。小臂搭在膝盖上,他向下垂落的指尖竟然在轻微地发抖。

这是怎样令他惶惶不安的事实——他这双手从没抖过,永远坚定不移地忠实履行他的所有恶行。可冯玉贞今日只是轻易地一哭一笑,好似一只手攥住他的心肠随意揉捏,叫他心口泛酸,再也冷硬不起来。

少年的面容晦暗不明,片刻后,他突然捏住冯玉贞的掌根,冯玉贞顺从地摊开手,一团红绒线被塞了进来。

她低下头去瞧,发带像是火一般喜庆,尾端系着精巧的流苏,此刻窝在她的手心里。

这种红绒线颜色鲜亮,衬得女儿家面容娇艳,只在镇上一户铺子有卖,村里最受宠的几个女儿才会央求爹娘掏出十五文重金购下。平日也不敢带出去招眼,过年时才漂漂亮亮地扎在小辫上,惹许多女孩

() 羡慕整整一个正月。

这是空哥儿给她……

冯玉贞心突地一跳,她局促地抬头,少年目光定定望向她,手掌反握着她的手,令她切实攥牢这团属于她的发带。

他说:“贞娘,我来帮你。”

*

家里的黑狗被毒死了,冯家幼子哭了整整两个晚上。

村里养狗的老人去瞧了瞧,回来只摇头,说是指不定放风时误食毒草,一两口无碍,却是不知为何,竟然吃进去了满满一肚子,吻部都被活活撑裂了,大罗神仙也救不回。

八九岁男孩的哀嚎活像是被掐住喉咙放血的公鸡,哪怕冯家爹娘再疼宠唯一的儿子,也不可能真为了一只畜牲而去寻赤脚大夫医治。惨死的黑狗就这样在冯家爹娘不耐的神情中潦草埋在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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