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039(2 / 2)
步瞻将卷宗搁在案上,右手掌心撑着桌案,另一只手摆了摆。
“无碍。”
谈钊:“太医——”
“不必唤。”
他的声音微哑,面色亦有些发白。
以往唤了太医,都不能缓解他的啮骨之痛,今日这道痛意更不是从他的头脑间发出的。那样细密如流水般的阵痛,如今却从他的心口处缓缓渗出来。流到他的指尖、窜上他的头脑,寸寸游走在他的四肢百骸。
心脏骤缩,每刺痛一阵,他的额上便会多一道薄汗。
不可能。
她畏惧明火,藏春宫上下对于与火种有关之物都十分防备,藏春宫……怎么会走水?
他撑着桌案,将掌中早已断成两截的毛笔丢了,便要走出去。
“皇上……”
不等谈钊唤出声,忽然有人拖着一柄铁剑,撞破这漆黑的夜色。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是步煜。
小皇子拖着先前那把铁剑,不顾众人阻拦,冲进长明殿。
步瞻步子顿住。
垂下眼,凝望着自己的亲生儿子。
步煜的情绪很是激动,攥着剑的手颤抖着,站在距他只有一臂的地方,忽然抬起手。
谈钊一愕,也抽出腰际宝剑,将步煜往后震了一震。
小皇子往后跌倒,整只右臂发麻。但仍是倔强地扬起一张脸,望向谈钊身后的男人。
谈钊道:“殿下,您这是弑君!”
“可他害死了我的母亲!!”
步煜厉声,从地上爬起来。
“你害死了我母后,是你亲手逼死了她。你明明不爱她,为何要娶她?你明明可以放过她,为何偏偏要将她困于这牢笼之中?!你知不知晓……就是你亲手逼死了她。藏春宫的那把火,就是她自己放的!!”
果不其然。
闻言,男人的眼底终于激起一阵明烈的颤意。
“不可能。”
步瞻低下头,与之对视,也不知是在逃避,或是在否认某种事实,苍白道:
“她怕火。”
小皇子眼睛通红。
“你倘若不信,可以问问在场的宫人,这火是从寝殿燃起来的。火源之处来自内寝,而非灶房,若非人为,岂能将寝殿烧得这般干净?这火就是母后放的,她亲手点燃了藏春宫,是你!你将她逼死了!是你害死了我的母亲!”
这一声,如同惊雷,令男人面上一阵怔忡。他眼底的情绪遽然一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他的右手扶着桌子,指节一阵青白。
不可能。
他的面色僵硬。
怎么可能是她
亲手放的火。
她明明那么怕火。
月色透过窗牖,笼罩在步瞻脸上,将他的面色映衬得极惨白。
所以……她宁愿是死,还是要离开他么?
他不明白。
他养了一只鸟,这只鸟比别的鸟都要漂亮,但除了漂亮以外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多看了这只鸟两眼,却被她啄伤。
他勃然大怒,却又觉得把这只鸟杀死太过可惜。于是他把她关起来,去驯化她身上的野性,等着她低头认错,等来等去,却看着她日渐消瘦,奄奄一息。
有人告诉他,不能这样养鸟。
她会死的。
他要给她温暖的住所,精致的食物,只有这样,她才能重新讨他欢心。
于是他开始呵护她,照料她,他听了宫人的话,将她关进了另一间更精致漂亮的鸟笼。他原以为这样她就会听话,却未想到自己再次打开鸟笼时,她却死在了里面。
她不屑于他的爱与施舍。
步瞻置于桌角上的手指再度用力,眼底情绪翻涌——不解,迷茫,震愕,还有……
一丝难以察觉的哀痛。
她为什么要离开他。
为什么,宁愿死,也要离开他?
步瞻想起那日,他站在黄铜镜前,冷静而轻蔑地对她道:
“好啊,姜泠。那你就去死啊。”
她在犹如冷宫般的藏春宫苟活了二年,他笃定,她不会死。
她想要活下去,不会如此自寻短见。
但似乎……
步瞻闭上眼,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少女那一双明亮的瞳眸。
她怯懦不安地站在床榻前,小心翼翼地勾他的手指。
她满脸期待地站在姻缘树下,踮着脚尖,喃喃道再将红绸挂高些。
她站在一片火树银花里,仰着脸,娇羞地吻他。
她唤他,相爷,步大人,夫君。
就在此时,夜空中忽尔闪过一道寒光,紧接着,便是一阵刀剑刺入肉身之声。
这一下,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包括步煜自己。
他们都未曾想到,步瞻不会去躲。
男人胸口一阵刺痛,睁开眼,只见小皇子慌张丢了剑,仓皇往后退了好几步。
周围人回过神,忙不迭唤着皇上,高喊着太医。
步瞻孑然一人站在原地。
他好似听不见周围的声息,也好似感受不到什么疼痛。
汩汩的鲜血自他的胸口处流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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