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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令人心酸的、代代传承的错觉。
他们遗忘了,早在人类的文明生根发芽之前,早在树木的年轮走到第一个拐角时,早在世上还没有战争与劫掠、杀戮与迫害时,月亮就开始平静地彰显自己的威能。它慰藉,它点亮,它见证,它从不偏爱。
月亮拥有上帝一般的全知视角,静观世间万象,正如人们死前的遗言,“他们杀我的时候,只有月亮在场”;正如诗人的哀叹,“在花萼闭合的最深处/当浮云织出肮脏是亵衣/唯有月光在场”。无论现实如何,月亮依旧照亮夜晚,就如弥漫的虚无一般,终究会有所指向;可能也无法描绘出具体,但是人们心里有一个冥冥声音,告诉自己:月亮就在那里。
中也曾因为自己的哀伤与愤怒去怜悯月亮:地上有这样多罪孽,是这些损害了你的美丽吗?毫无疑问,月亮没有回答。它的美丽从不会有丝毫削减,发出如此诘问的人只是在卑微而无力地强词夺理。
此后它依旧沉默,没有太多存在感,但近乎无处不在——它流淌在小女孩满是血污和伤口的面容上、熄灭的眼睛里,流淌在士兵们扛枪上山的战争前,流淌在伊尔克夜里落雪的炮台上,结了一层缄默的霜——它是浅淡的,但传播的方式不是蔓延,而是如纱笼罩、如水浸润。它好像是雪捏出来的,在《太阳》中,月亮无法置身事外、自顾自皎洁,连写到月光都要补上一个形容词:森然。
人间共业。
这漫长而坎坷的折磨,没有被人类垄断。月亮不能幸免于难,它要伸出手去拯救,要匆忙扮演一份希望,要在灰蓝色的夜晚照出一点明亮的冷光。有时候人们觉得月光寥落,但一旦夜晚来临,身边没有火烛,没人会挑剔头顶的是太阳还是月亮。它是一个等待的过程,一个笔锋上扬的休止符,一盏矿井深处摇摇欲坠的灯。月亮本不该生来承担罪、见证罪、断罪,它的原罪是生在夜晚,且做了太阳的反光、活在这世上,因而被人们寄托所有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 太阳
中原中也从前心想:我看见太阳和他的反光。
那几次他分别想到什么?
【然后他率先离开。我跟在他的后面,注视着他沿着小路走向了他的宿舍方向,那个挺拔而瘦削的军绿色的背影也就这样慢慢消失在了一片雪色之中。我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却也没有时间再思虑过多,正了一下肩上的枪带之后,便转身走向了我的队伍。
我面朝着太阳。因此看见了太阳和它的反光。】
【我呼吸困难地眨了眨眼。那血面震荡的光点便刺进了我的眼睛。
——我面朝着太阳。因此看见了太阳和他的反光。】
第一次,中也窥探到那凡人躯体后浩荡的日轮、与荡然无存的热量。他听了一个更加丰满的故事,关于太宰治漫长悲剧的一小段后续,关于他消失五年的真相,并为之由衷地心绪难平。他以为两人从此心照不宣,这个故事不会再被讲完,不够美好的那部分已经暴露得足够多,他不会再拥有倾听一段人生的机会。
第二次,中也亲眼目睹太阳如何死去,一轮年轻的朝日如何走向毁灭、如何成为史诗与传说里的故事,如何成为博物馆与教科书的角落,如何成为骨灰盒与无字碑的一员。然而他们本该一起等待明天的太阳升起,只差一点太宰就能回家了——他分明是有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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