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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宗几百年的遗泽,是小小年纪就和亲去北黎的六儿,是我这把行将就木的老骨头……”
裴孟檀听他如此说,再也忍不住,掩面而去。
“父亲!”裴明悯想追出去,但因揽着老爷子没能第一时间动身,犹豫片刻,还是留下来陪着爷爷。
“真是固执如牛。”裴老爷子深深地叹息,因太过激动而气血上涌,难以自制地咳嗽起来。
裴明悯赶紧扶他回去坐下,边倒茶边说:“爷爷,父亲他不是有意气您的,您别动气,缓一缓。”
“爷爷知道。这不是你爹的错。”裴老爷子从来不要人喂食喂茶,接过茶盏,说:“做现在这位陛下的臣子,要么豁出去,做一条事事应承的狗……咳咳……要么沉下来,甘心事事都捏不到手里,咳……”
话未说尽,便频频地咳起来。
裴明悯忙替他拍后背捋前胸顺气,担忧道:“父亲的事让他自己管,您别为他操心费神了,好不好?”
“不行啊。”裴老爷子颤抖着抓住他的手,另一只端着茶盏的手抖得更高。下一刻,杯盏脱手,跌到膝头滚落地毯,茶水洒了一身一地。
“您砸到没有?”裴明悯刚想去见杯子,就见老人捂着唇弯腰猛咳,指缝间溢出血来。
他悚然一惊,脚步立刻向外,“爷爷您等一下,我去叫大夫。”
裴老爷子扯住他,声音沙哑许多:“别去。”
“这怎么行?”裴明悯回头,右手被紧紧抓住,他想脱出手又怕挣开会伤到对方。
裴老爷子撑着他的小臂,借力抻直脊背,“我还有话,跟你说。”
“您说,明悯听着。”裴明悯另外倒了杯茶,喂爷爷漱了口,再喝下去一些,然后拿出手帕替爷爷擦去脸上的血迹。
裴老爷子手脚无力,只能由着他伺候,缓缓说:“你爹不甘心不情愿,但爷爷要你明白,你爹已是进退维谷、骑虎难下的地步,此时不脱身,往后再无脱身的机会。”
裴明悯念着他的身体,心忧不已,只是点头。
裴老爷子慈爱地看着他,温和道:“我问你,如果是你,你会怎选?”
裴明悯当然明白爷爷问的是什么,这也是他和他父亲分歧所在,他回答:“我会支持改税。”
“好,愿意选,就比你爹有出息。”裴老爷子动了动手指,点点他的胳膊,“你再凑近些,听我说……”
裴明悯俯下身,将头靠近老人胸前,附上耳朵。听到一半,忽然浑身一抖,差点跌坐到地上。
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爷爷,您说笑的对不对?”
裴老爷子笑着摇头。
“不,不,不要!”裴明悯就势跪到地上,抱住他的膝盖,握住他的一只手,“爷爷,您别,我去劝父亲,我去劝他辞官……”
裴老爷子打断他:“你怎么劝得动呢?”
裴明悯疾声道:“劝不动也劝,再不行就拿我自己的命逼他,总之您不要这么做,不要离开我。”
“傻孩子,就算你能劝动,他平白无故地辞官,陛下怎么准?”裴老爷子摸摸他的头,“爷爷已经跟陛下说好,你只要照着我说的去做就行。这次之后,家里就看你和你六妹妹了。”
“不,我不愿意。爷爷,您不要这样做,我不愿意。”裴明悯反复地说,才发现他的手已经能完全覆盖住爷爷的手。而那双手,皮如砂纸,骨如枯枝。
明明他在小西山读书的时候,爷爷还没有这么衰老。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来不及了,听话。”裴老爷子靠着大背枕,平静地,“你答应我,裴氏不会倒。”
裴明悯疯狂地摇头。
就好像他不愿意,他不点头,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难道你要让爷爷死不瞑目吗?”裴老爷子说罢,口中止不住地涌出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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