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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傅禹成此人好色,下面的人定会投其所好,但没想到一位花魁身价竟然这么高,当地官员也舍得买。”贺今行刚知道的时候确实被惊到了,此时说起仍有些感慨。
虽不明白这份感慨是因羡慕、愤怒还是悲凉,但总归令他感到难过。
“江南江北河网密布,河工水利年年都在增修维缮,督工承建都是油水极多的位子,若能得傅禹成保举,捞到手的可不止二十万两。”
张厌深知他心中定起了波澜,却是笑了笑:“先前晏小子说他是靠家里上位,其实不然。天下四姓八望,傅家在中庆年间只能算中流,亏他合了皇帝的眼缘,当上这个工部尚书,谢家又败落下去,傅家才能跻身前列。”
“傅禹成每有进项,总是一分为二,自己留一半,给宫里送一半。”老人神色严肃起来,在与少年的对视中沉声道:“你猜得没错,这都是皇帝的选择。”
贺今行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携香开始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才说:“官吏俸禄本就不多,有家族供养的也是少数,这些上行的孝敬和贿赂,几乎可以肯定都是从治下百姓身上搜刮来的。”
“如此说来,若削减官俸就是朝廷想出的填补亏空的办法,户部确实可以一时减少支出,但贪腐之风不禁,只会让地方官吏变本加厉,这笔钱最终还是会通过各种苛捐杂税落到最底层的百姓头上。像孟大人那样的,终究是极少数。”
他停了片刻,抖着声音说:“民亦劳止,何其无辜。”
携香边干活边竖耳听着,听出他状态不对,立即停下动作,低声喝道:“凝神静气,切莫生心火。”
“我没生气。”他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再睁眼看着张厌深,“老师,你说这种我都能看透的问题,朝中诸人包括陛下就没发觉有错吗?”
后者见他无事,才放下心道:“这世上,谁敢说自己一定是对,谁又敢说别人一定是错?所以很多事不论对错,只看成败。”
“从中央到地方,高官以权谋私中饱私囊,底下人上行下效鱼肉百姓,皇帝当初听之任之,就该明白会有今日亏空之祸。”
“既然有减俸,大概率还会涨税。但不论怎样,只要能把亏空填上,稍微起一些民怨,大不了砍几个地方官,也就过去了。毕竟朝廷可没明着让他们搜刮民财,上下官员还会奉承皇帝治国有方。”
“可是,若民愤超出预计,民怨不能平息呢?前人说君舟民水,水载舟覆舟,君王不该小心谨慎吗?”贺今行真心实意地感到困惑。
携香时不时担忧地看他一眼,他想说自己真的没事,心绪只有短短几息的波动而已。但他又知道对方肯定不信,便只帮着一起收碗盘擦桌子。
“治大国若烹小鲜,不可过火,也不能缺位。”张厌深按着桌面起身,深深叹息:“但皇帝本不是做皇帝的料子,先帝从未把他纳入储嗣候选之中,然而兄弟尽陨,天命归了他。这是上苍无情。”
他想起旧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喃喃道:“但谁又能肯定那几位既位就一定比今上要好呢?秦王也好,楚王也罢,都是穷兵黩武之辈,未必不会劳民伤财。”
贺今行轻轻叫了几声才把人叫回神,“老师?”
携香不要他帮忙洗碗,这里没其他事了,他便打算回屋看书去。
张厌深忽然握住他的一边胳膊,深深打量他半晌,才慢慢说道:“我才将想到,《管子》《平准书》《货殖列传》,甚至前朝有名的盐铁争论等等,你都应当看一看、学一学。日后不管是知地方还是做朝官,涉及买卖商业一道,才不至于被胥吏和商人欺骗。嗯,但不必急于一时,春闱将近,四书五经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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