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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难克服,”沈一亭重复着我的话,“但一时之间很难接受。”  我点头,“对,但是习惯了。”  沈一亭似乎对这个问题很好奇,不一会儿,又问:“没习惯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对上他的眼睛,实话实说,“好像没有很不习惯的时候,当时醒来的第一直觉是我听不到曲子了,后来才反应过来还可以戴助听器,要是更严重一点就去动手术做人工耳蜗。  “反正世界上有这么多条路可以给我走,我总能适应的。我不能适应也得适应。”  沈一亭沉默许久,期间他的视线有一半的时间都落在我的耳朵,其次是窗外。  我不想把气氛搞得这么悲情,说这些话也不是为了讨沈一亭的可怜,我纯粹把它们作为我人生中并不顺利的经历分享出来,不过——  “你很棒,”沈一亭重新看向我,“我很欣赏你。”  ——我想,我不需要安慰,但确实需要别人时时刻刻的认可。  也很需要我喜欢的朋友对我的认可。这很重要。  “我当然知道我很棒啊,”我咧开嘴笑了笑,肯定了沈一亭的话,“但其实车祸醒来后,没留给我过多的时间为我自己的耳朵感时伤春。我记得当时我爸第二天写了张纸条告诉我我妈没有抢救过来,所以我只为耳朵悲伤了一天,就把它完全抛之脑后了。”  沈一亭问:“没有马上去做助听器?”  “对,”我低头玩起自己的手指,“后面我在床上躺了几天,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跟我爸回家。也没急着去做助听器,陪我爸办了一下我妈的后事,靠打字安慰了他几天,其实那阵子下来我都习惯完全静音的世界了,只是在家里总是看到钢琴,会觉得害怕。”  沈一亭的视线也挪到我的手上,“为什么害怕?”  “会想起来我妈,”我小声说,这种话说出口总让人觉得不好意思,“耳朵听不见的时候有那么几瞬间想过,不学钢琴了吧,不走艺考生了,学点商科以后帮我爸管理公司,为什么非得是钢琴呢?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弹?因为有时候真的很累。  “她走了之后我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之前她早就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我就按这个路线走下去,一直走到尽头就好。但现在没人在我身后催我了,我就动摇过继续学音乐的念头,虽然觉得可惜。”  沈一亭说:“可惜是必然的,毕竟你已经学了那么多年。”  “嗯,所以才会觉得害怕,我产生这样可怖的念头,如果我妈知道了,可能头七回来都会把我掐死,”我突然觉得好笑,“后来好不容易得空去做了助听器的模型,但是拿到手还需要十天半个月的。我有一天就在外面闲逛,琴行的老师给我打电话我也没接,但是走着走着就走到琴行了。”  这里面的曲子实在太好听,音质也很不错。我又偷腥似的摸了把木制CD播放机,接着说:  “里面的小孩们正好在办晚会,小小的个子穿着租来的纱裙和西装,我想起来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第一次上的台是那么小的台,临前一天紧张了很久,一首曲子翻来覆去练了好多遍,所有的落指位记得一清二楚,什么时候轻什么时候重也像公式一样刻在脑子里。所以当时的演出很顺利完成了。  “我没想过自己之后站在更大的舞台上会是什么样,我很怕苦很怕累,就想过得轻松一点,但我妈从没让我轻松过。”  沈一亭拍了拍我的脑袋,哼了一声,似乎在笑:“嘴里说着这样的话,实际上还是很感谢你妈妈吧。”  “我当然感谢她了,我被打手的时候生过她的气,但从来没有讨厌过她,”说着说着,我好像要被回忆吸进漩涡,“其实小孩子上台演出哪会深刻读懂钢琴曲里的感情,凭着肌肉记忆操作完成而已。助听器没弄出来的时候我什么也听不见,站在琴行看他们表演,就跟默剧一样。  “诶,当时我站在角落我的老师都看到了我,她从我爸那边知道我的事,然后用手机备忘录打出台上小孩正在表演的曲名......”  “是很简单的一首二级钢琴曲,我曾经也表演过,”我用手指在桌上空白地写出曲名,又情不自禁按着记忆力的拍子点起五指,“可是她告诉我的一瞬间,我脑海中好像就自动播放了它。走近看那小孩,甚至不用听我都能知道他弹到了什么部分。我突然就在想,如果我坐上去弹当年那首曲子会是什么模样?”  我自问自答,“我肯定比当年的我要更能领悟其中的感情,其中的抑扬顿挫,如果再弹一遍肯定会是一次有趣的体验——我就很想上台,很想。”  “所以你弹了吗?”沈一亭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下来,靠在桌边撑着下巴,“那天晚上。”  “没有啊,我不太敢,丢人现眼怎么办,”我笑着摇头,“只不过那晚我就想明白了,我还是要继续弹下去,除去我妈这个因素,我自己还是喜欢钢琴的。我喜欢那种感觉,一首曲子翻来覆去弹,时隔多年弹,和作曲家对话般地弹,又或是完全即兴地弹,弹到笑出声或是落泪,都太有意思了。”  我顿了顿,“所以取到助听器的当天,我就重新试了一下钢琴的手感,感觉还不赖。我觉得自己可以继续下去了。”第31章 拒绝煽情  [130]  “很多先天性耳聋的人戴上助听器的一刹那,都会不由自主地流泪。不管是小孩还是大人,”我摸了摸安在耳朵上的宝贝,继续说,“但其实我当时没有很大的触动,我觉得我只是拿回了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我为此等了它半个月呢。”  “所以你的助听器花了多少钱?”沈一亭问。  “应该挺贵的吧?”我左思右想,最终屁也没想出来,“大概两三万?你要知道钱在我眼里只是一串数字,更何况那还是我爸付的,我具体的真记不清了!”  沈一亭嗤笑一声:“得,算我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反正它陪我好几年了,还得定期去调试,去测听力,虽然每次差不多都是那样,可能有慢慢好转一点,”我话锋一转,“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像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世界上有很多人每时每刻都在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沈一亭突然感慨起来,“所以你已经是幸运的了。”  实话说,那瞬间沈一亭的形象有在我心里变得高大。  实则车祸后一阵子我最讨厌别人安慰我你是幸运的。我从不这样认为,因为我的幸运是建立在我妈的不幸之上。  但时过境迁,这种此时鲜少从别人口中听到的话突然乍现,又将我蓦地拉回好几年前。  我正欲热泪盈眶,却听沈一亭接着说:“至少没断手。”  “......”他不说点好听的会死吗?  我正想驳斥沈一亭的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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