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章 有趣的地方(1 / 2)
第636章 有趣的地方
要不是还有统战价值,天亮后施纶就会被架出城门,扔进汉江里洗澡了。
无锡人这个标签还是很有价值的,毕竟未来东林党大本营就是无锡。
此时林泰来心里已经有了点保人的想法,但在做决定之前,肯定要先把事情彻底弄清楚。
所谓「阿附权贵」,原来指的是张居正时代老黄历,那麽「贪贿」指的又是什麽?
施纶对此答道:「敝东主上任以来,归集各处赎罪丶火耗银一万馀两使用,此次也遭人检举。」
林泰来就追问道:「只有这个?」
施纶非常确定的回答说:「确实只是这些。」
对官府而言,钱粮方面的火耗丶损耗很多时候都是糊涂帐,不较真就没事,较真也能算问题。
一万多两糊涂帐对干了几年的封疆大吏而言,也不算太大数目。
如果这位秦中丞被弹劾的罪行只是「阿附张居正」和「一万多两糊涂帐」这样的罪名,那多半是被「斗争」了。
林泰来拿了从吏部抄来的沿途各省官员档案翻了翻,心里大致就有数了。
放在五百年后,往往官员出了事都不知道是被谁坑的,但这时代判断敌友相对简单的多。
主要因为是在熟人社会的背景下,人际关系模式相对简单,无非就是血缘丶同乡丶同年丶师生等几种。
特别是在信息流通慢丶人员流通途径固定丶信息公开度比较低的环境里,简单模式足够用了。
遇到了问题,只要从这几个方面去找,总能找到些脉络。
就拿巡抚秦耀遭遇弹劾这事来说,现在是被御史郭实死咬着不放。
刚才施纶也说了,这位郭实郭御史是赵南星的同县同乡,听说还是姻亲。
而湖广本省大员里,恰好按察使侯世卿与赵南星丶郭实同出自真定府,这巧不巧?
而且侯世卿升按察使的时间,恰好是赵南星当吏部文选司员外郎的时候,这巧不巧?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林泰来信了这就是巧合,因为他这经常这样巧合。
所以林泰来又对施纶意味深长的说:「秦中丞向我求援,看来也是深思熟虑过的啊。」
估计自己也已经被秦中丞研究透了,知道反清流势力是他的「政治正确」。
而且自己这样「主动」上门的,比远在京师的「权贵」更实用。
想到这里,林泰来也挺无奈的。
身居高位者总会被别人仔细研究,然后有针对性的迎合,谁也免不了。
施纶不敢正面回应,上位者肯定讨厌心思被猜透的感觉,只能试探着问:「九元公意下如何?」
林泰来思考了一会儿,秦巡抚这两种罪名全都属于有人拉一把就没事,没人管就倒霉的情况。
于是又对施纶开口道:「等到了武昌,见过你家东主再说吧。」
这意思就是,初步暂定可以答应,具体到了武昌再看看缘分。
主要也不是什麽罪大恶极丶性质恶劣的罪名,保人难度比较低。
而且就算保不住,也不会引火烧身,没什麽危险。
施纶闻言大喜,请求道:「愿随从九元公前往武昌。」
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怕林泰来跑了,救命稻草就没了,所以请求跟随。
林泰来也无所谓,自家随从有二百多人,再多一个也不影响什麽。
次日继续出发,林泰来坐在船上,一边欣赏汉水两岸风光,一边与顾秉谦丶施纶闲谈。
作为绝对核心人物的林泰来忽然有感而发的说了句:「当今的湖广特别是湖北,真是个最有趣的地方。」
顾秉谦心里波澜不惊,因为在东主日常里,突发的奇谈怪论实在太多了,没必要动辄大惊小怪。
但施纶一心逢迎林泰来,脑子立刻开始高速运转。
但是都运转到快烧了,他也没想明白,「最有趣」到底是何解。
这时候,又听到林泰来继续补充了一句:「未来这十几年在湖北做官,应该不会无聊。」
施纶的大脑继续运转到冒烟了,还是没有理解九元公的深意,但又不敢随便发问,唯恐犯了窥测上位者心思的忌讳。
幸亏有顾秉谦询问道:「东主何故有此感言?」
林泰来倒也不是胡编,在万历中期,湖北绝对是最出乐子的地方之一。
而后闲着无聊的林泰来生了些谈兴,随口道:「首先,这地方近年来文学兴盛,三袁公安派不就发源于湖北麽?」
施纶脑补了一下,这帮人讲究解放天性,时常纵酒纵欲,要说「有趣」也不是不行。
而后林泰来继续说:「其二,听说李贽李卓吾近年一直在麻城讲学,听讲者有数千人?」
施纶惊讶道:「连九元公也听说过李卓吾?」
林泰来点头道:「狂禅之说,早有耳闻。」
这位李贽,在晚明思想史上也是个鼎鼎有名丶极为特立独行的人物,甚至可以说是独一无二。
此人主要特点就是反传统理学,曾有一句名言——不必以孔子之是非为是非,堪称石破天惊,其他读书人谁敢这麽说?
而且李贽曾经公开抨击程朱理学为伪道学,更是狂人里的狂人。
即便林泰来以狂闻名,私下里对理学不以为然,但也没公开这样说过。
不是在晚明这种民间宽松的环境,还真生不出李贽这样的人。
只是在历史上,李贽的结局不大好,后来被极端维持理学道统的官员连连向皇帝检举。
万历皇帝便下旨捉拿李贽勘问,但下狱后李贽就自杀了。
在晚明这种思想言论宽松的环境里,李贽都能被打成思想犯,可想其观点多麽惊世骇俗。
施纶见林泰来提起李贽这个争议性巨大的名人,一边小心翼翼观察林泰来的脸色,一边回话说:
「九元公有所不知,今年李卓吾被告为左道倡乱丶妖言惑众,目前被左布政使刘东星接到藩司衙署避难。」
主要是李贽这个人的争议性实在太大了,就算在湖广官场内部,对待李贽的态度也是非常分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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