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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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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

明窈眼中仓皇失措,她忙不迭别过眼,努力将目光牢牢锁在手边的宣纸上。

下一刻,下颌猝不及防被人抬起。

沈烬面不改色:“……不是在看我?”

光影淡薄如纸。

沈烬看见空中胡乱飞舞的尘埃,看见明窈那一双清透空明的眼睛。

明窈肌肤白皙,沈烬手指稍稍用力,明窈双颊顷刻多出两个指痕。

殷红的印子,透着圆月形,只底下稍微缺了一个口子。

那双眼睛茫然不知所措,浅色眼眸晕染,隐约可见沈烬落在明窈眼中的身影。

沈烬眼眸暗下。

指腹再次用力。

风从窗口灌入,暖阁中垂着的珠玉帘子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彩漆缠枝莲纹紫毫笔握在沈烬手中,他轻拍拍明窈,哑然失笑。

“这紫毫笔可是父皇赏给我的,御赐之物。”

沈烬嗓音漫不经心,他故意放慢了语速。

明窈眼中水雾升腾,泫然欲泣。

沈烬一齐二整,衣冠楚楚。一身圆领常袍松垮,并无半点褶皱。

他像是生在于世俗之外的高仙道人,不沾染半点世俗红尘的喧嚣。

风吹过沈烬的长袍,连带着案上的烛火也跟着晃动一二。

沈烬垂首凝望明窈,唇角一点一点往上勾起。

他缓声道。

“弄坏了,可是要砍头的。”

……

……

() 明窈一连两日不曾踏出房门。

年初三(),?????虎N?葶??⒉()『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鹅毛雪珠犹如柳絮翻飞,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橼香楼不如往日花团锦簇,戏台上的戏班打着十番,可台下宾客却是寥寥无几。

漆木案几上的赏钱也只有寥寥数枚,早不复先前的喧嚣热闹。

“听说了吗,虞老爷子早早入宫,在宫门口跪了两个多时辰,陛下都避而不见,后来还是被太监抬走的。”

“年前是贵妃娘家,如今又是虞家,也不知接下来会轮到谁。好好的正月,如今都人心惶惶的,我可听说了,现在这汴京家家风声鹤唳,无人敢请戏班子去家中热闹,就怕……杀鸡儆猴。”

“要我说,这些人早该处置了,好好的朝堂,如今都乌烟瘴气的,只是可怜那虞老爷子,都半身如土的人,还在为子孙忧心。”

“他家和二殿下的亲事,怕是黄了罢?真是流年不利,也不知道虞家是得罪了谁。那言官送上的诉状,可是列举了虞家整整十八条罪状。”

长街上窃窃私语不断,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明窈坐在马车中,一手挽起墨绿车帘,透过缝隙往外瞧。

“橼香楼”的匾额高悬在酒楼上,一人步履匆匆,头上戴着帷帽,瞧见街对面的马车,婉娘展颜一笑,朝明窈行来。

“这是你先前送来的曲谱,我听着倒是很好。”

婉娘踏上脚凳,同明窈坐在一处。

马车静静停在路边,北风卷着雪珠子,在空中翻滚。

漆木锦匣翻开,正是明窈先前送来的《醉花阴》曲谱。

还有,徐季青家中的钥匙。

徐季青这些年拜在虞文忠门下,暗中搜集了许多虞家私相收受贿赂的罪证。

当初科场舞弊背后牵扯颇深,他和孟少昶在朝中无权无势。孟少昶深怕他二人都深陷囹圄,故而说服徐季青表面答应虞文忠的条件。

孟少昶想得简单,即便没有徐季青,也会有赵季青、陈季青去揭发舞弊一事。

既然如此,倒不如先将徐季青摘出来,来日也好为自己翻案。

只可惜他们都没想到,这一场舞弊案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闹剧,不过是皇帝为了除去异党自导自演罢了。

雪花簌簌飘落在长街,入目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先前被劫,徐季青曾同明窈说过,自己这些年搜寻的虞家罪证都埋在家中桃树下。

明窈只身不便前往,只能托婉娘前去。那些罪证,亦是匿名送去言官家中。那言官素来和虞文忠不和,巴不得对方下台落马,当即就将罪证呈给皇帝。

马车外杳无人声,明窈抱紧手中的锦匣,笑着朝婉娘道。

“多谢。”

若非婉娘从旁相助,她兴许还得颇费一番功夫。

婉娘笑笑:“明姑娘客气了。”

钥匙紧紧握在掌心,明窈心中不解,道:“只是我不知,当日你为何会

() 帮我?”

怕隔墙有耳,明窈伸出手掌,在自己手心写下这话。

婉娘望着明窈,岁月的沧桑到底还是在她眼角留下痕迹。即便有厚重的脂粉遮掩,仍是挡不住眼角的皱纹。

她低声一笑:“你知道吗?那日你在屏风后弹琵琶,细碎的日光洒落,我推开门,恍惚间以为自己看到了师姐。”

明窈诧异抬起头:“可是那位名动汴京的柳娘子?”

婉娘点点头:“师姐当初被迫委身侯府,我那时什么都不懂,只会抱着师姐哭,还得她反过来安慰我。”

婉娘声音很轻很轻,像是陷入汴京城中一场遥不可及的故梦。

“所以那日见到你抱着《醉花阴》上门,我想,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拒绝你。”

二十年前她眼睁睁看着才华横溢的师姐被迫做妾,无能为力,总不能二十年过去,她还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小姑娘。

她帮明窈,亦是在帮二十年前那个小小的自己。

车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明窈低声:“我听说薛少将军带着柳娘子去了西北治病。”

婉娘颔首:“也是苍天有眼,师姐年前同薛家断了干系,也不知道是谁如此神通广大,竟能让薛家那个老不死松口。”

婉娘为人豁达,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珠,笑着道。

“不提这些伤心事了,等过些时日,我想亲自去师父坟前,买一坛他爱的女儿红,告诉他这桩大喜事。”

明窈好奇:“不需要通关文牒吗?”

婉娘:“先前需要,不过近来乱得很,也不大查了,多多给些银两就好了。”

明窈若有所思。

说话间,忽有一辆马车在长街上横冲直撞。

婉娘挽起车帘往外瞧:“是虞家府上的马车,瞧这方向,想必是从宫中请了太医。”

话落,婉娘又觉得奇怪,“不是说陛下对虞家深恶痛绝吗,他们怎么还请得动太医?”

一语落下,婉娘和明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同个人——沈烬。

……

往日门庭若市的虞府,此刻却门可罗雀,府前两盏半旧的灯笼摇摇欲坠。

风雪不住拍打着匾额,太医提着药箱匆匆穿过乌木长廊。

虞老爷子奄奄一息躺在榻上,他早不复当年年轻时那样意气风发,浑浊的双目布满猩红的血丝。

一双干枯的手骨瘦如柴,病去如山倒。

紫檀屏风后传来低低的哭声,却是虞家的女眷。

虞文忠也守在虞老爷子身前,一双眼睛哭得红肿,他如今嗓子还没治好,一直倚重的父亲又昏倒在榻。

虞文忠止不住落泪,不是为虞老爷子伤心,而是在害怕皇帝会将自己关入大牢。

他手脚比划,求父亲再入宫替自己求情。

虞文忠跌跪在地,手中握着毛笔,在纸上大肆挥墨。

“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死,求你了爹,那诏狱

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求你了!”

虞文忠字字句句,都在说自己,半点也没有对虞老爷子身子的担心。

虞老爷子捂着心口,忽觉喉咙一阵腥甜,直直呕出一口血。

沈烬冷眼站在一旁,看着虞家乱成一团,群龙无首。

太医匆忙而至,为虞老爷子施针。

一阵兵荒马乱后,虞老爷子终于缓缓睁开眼睛,他扶着榻而起,半边身子倚靠在青缎靠背上,他有气无力。

“你们、你们都下去。”

虞老爷子气喘吁吁,说话大喘气,好不容易才将一句话说完整。

“……小五、小五留下。”

屏风后传来衣裙窸窣的声音,唯独留下一抹纤细的身影。

虞文忠面色难看,惨白着一张脸,拿手指对着自己:父亲,我、我……

虞老爷子不耐烦甩开虞文忠的手,怒不可遏:“你给我滚、给我滚!”

虞文忠被父亲吼得愣在原地,而后又改朝沈烬磕头,求沈烬救救自己这个舅舅。

虞老爷子看不过去,叠声喊人将虞文忠拖下去,榻前的花瓶尽数被虞老爷子挥落在地上。

“滚出去,我没有你这个不孝子!”

重重一声咳嗽后,虞老爷子又浑身无力,虞五姑娘疾步从屏风后走出,虚虚朝沈烬行了一礼,提裙款步朝虞老爷子走去。

一双眼睛蒙着细密水雾,虞五姑娘轻声啜泣:“祖父,您千万保重身子。”

虞老爷子连连咳嗽不止:“天要亡我,要亡虞家啊。”

他朝沈烬招招手,再无往日的干练精明,有的只是疲惫和痛苦。

“殿下,老臣不敢求你救虞家于水火。”

他拍拍虞五姑娘的手背,轻声道,“小五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的性子像极了你母亲,温柔善良,是个难得的好孩子。虞文忠、虞文忠我是不敢指望了。”

虞老爷子眉眼难掩心酸,显然是对这个儿子失望至极,他叹气道,“就算是外祖父求你,给小五一条活路。”

虞五姑娘泣不成声,掩面而泣,抱着虞老爷子嚎啕大哭。

“祖父,我不走我不走,我就留在家里,侍奉祖父一辈子。”

虞老爷子拍拍虞五姑娘的肩膀,哽咽道:“傻孩子,祖父护不了你了。”

沈烬站在榻前,屋内烛火将近,光影在冷风中瑟瑟发抖,他淡声:“外祖父想要我做什么?”

虞老爷子挥手,示意虞五姑娘退下,再次抬首时,那双浑浊不堪的双目露出一道精光。

“虞家这些年也并非一事无成,如若殿下需要,虞家必当为殿下冲锋陷阵。殿下本就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难不成就甘心一辈子屈于人下吗?”

沈烬摩挲着手上的青玉扳指,双眸定定望着榻上的老人,一双黑眸晦暗不明。

良久,他低低一笑:“虞五姑娘是我母后的至亲,我的表妹,她有难,我定不会坐视不管。”

虞老爷子瞳孔骤紧:“……那她同殿下的亲事?”

“照旧。”

光影婆娑,唯有沈烬淡淡的两字落下。

满堂静默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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