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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愧反而是异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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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大郎却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他生下来多病,一激动便容易喘不上气。

她兄长,如今的官家知道内情后也愈发重视,下了重令一定要太医院将人保住,那几年宫里的太医几乎都住在了公府里,宫外的方士医女更是请了不知凡几,却也只将他吊了七年。

在一年雪夜,大郎还是突然犯病,不治身亡。

长公主目光慢慢暗淡下来,陆骥也被勾起了往事,拉着她的手叹了口气:“是我对不住你。”

“同你有什么干系?是大郎福薄,怨不得谁。”

长公主捏着帕子压了压,“怎么好端端的又说起这件事了,饭食已经摆好了,快用膳吧。”

陆缙仿佛没听见似的,直到江华容给他布了菜,他才略略回神。

江华容以为是布到了他不喜的菜,也不敢再动,一顿饭不言不语,吃的十分安静。

长公主看出了二人间的冷淡,又看看外头水榭里个个声如银铃,娇艳欲滴的小娘子,心下有了计较,等用完膳后,便寻了个借口将江华容支开。

“这几日库里新进来一批南边来的软烟罗,听闻是林氏的,他家料子闻名江南,薄如蝉翼,柔软细腻,你且去挑几匹,裁了做帐子,或是拿来罩在衣裙上头都是极好的。”

“我正想要这个呢。”

江华容不疑有他,谢过了婆母随着嬷嬷去了。

陆缙也要离开,却被长公主留下:“二郎,你且等等。”

长公主将人拉住,让他先用茶,然后直接了当地问道:“你同新妇相处的如何,可还满意?”

陆缙沉默了片刻,只说:“尚可。”

长公主思忖道:“你若是不喜江氏,家塾里来了许多小娘子,我听王嬷嬷说里面有个极好的,你若是愿意,我便将人叫过来给你瞧瞧。”

陆缙眉头一皱,却一口回绝:“母亲不必操劳了,儿子不纳妾。”

“这是为何?你如今是四品,按例可有一妻四妾,只纳一个又不逾矩。”

长公主不解。

“父亲既无妾室,儿子自然不敢有。”

陆缙眼帘一掀,看向开国公。

“你同你父亲怎么能一样?”

长公主目露诧异,“我和你父亲一起长大,对他的脾性习气一清二楚,当初他求娶我时便说好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他若是敢纳妾,我可不依,你外祖更不会依!可你不一样,江氏是意外嫁过来的,你甚至都不知,这些年公府也够提携她娘家了,你就不必再委屈了,自然要选个可心的当枕边人。”

陆缙端坐着,一言不发,只端起了茶盏低头抿着。

长公主见状又碰了碰开国公的手肘:“老爷,你去同你儿子说说。”

“平阳,你何苦难为我。”

陆骥皱着深眉,捋着胡须侧过了脸。

陆骥无奈,斟酌了一番,才试着开口:“渊停,其实……”

他一开口,陆缙倏地搁了手中的茶盏,直接起了身:“时候不早了,儿子还有事,母亲和父亲慢用。”

长公主站起身要挽留,然陆缙却只颔首,头也不回。

“这孩子,一去两年,怎么脾气愈发硬了。”

长公主瞧了一眼冷掉的茶水,又看了看外头那些鲜艳欲滴的小娘子们,颇为可惜。

她回头找陆骥抱怨,陆骥却只拍拍她的肩:“儿孙自有儿孙福,渊停生性寡淡,大约不重女色。再说,他不纳妾,愿敬着正妻,自然更好,你就不必操心了。”

长公主犹在喋喋不休,陆骥却替她递了一盏茶上去:“来,润润嗓。”

“你惯会来这套。”

长公主直发笑,却十分受用,搅着手中的荷叶茶又想起了一人,“说起来,这荷叶茶还是当初裴絮在的时候教了嬷嬷做的。她是医女,最懂这些方子了,当初大郎也是有她照看着,才能平安长到七岁。”

“只可惜,大郎还是去了。”

长公主眉眼凝着几分惆怅,“那时,她愧疚难当,请辞要离府,我当时悲痛过度便准了。现在想想其实大郎命该如此,她那几年已经尽力了,着实不该怪她。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她若是还活着,恐怕也该当祖母了吧……

陆骥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手腕微抖。

“怎么不说话,你不记得她了?”

长公主朝他比划了一下,“就是那个未若柳絮因风起的絮,她中间还请辞过一次,回去待了一年,听闻是回家成婚,还生了一子,那孩子,大约……跟我们二郎差不多年纪吧。”

陆骥端起茶抿了一口,声音淡淡的:“是么,记不清了。”

“也对,我怎么问了你,你一向粗心,从不在意府里的女眷。”

长公主找不着人说话,人老了,身边的人一个个都不在了,心生寂寞,于是便支着腮,看起水榭那边年轻活泼的小娘子们来,仿佛才能找回一点生机。

水榭里,早上的事只是个插曲,一群小娘子们虽然各怀心思,心地却都不算坏,待着江晚吟尤其和气。

然越是这样,江晚吟便越是无地自容,这一天如坐针毡,膝盖上的隐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与她们的区别。

胸口亦是被束着,夏日里闷得出了疹,又疼又麻。

直到回了水云间,江晚吟解了束缚,方好受一点,

只是换衣时,偶然瞥见了铜镜中的影子,她唇角的轻松骤然凝固。

她如今这副身子,若是不束胸,又遮住脸,说是一个刚生育过的少妇也有人信,哪里像是刚及笄的少女?

江晚吟虽不在深宅中长大,但也懂得礼义廉耻,知道自己如此这副模样有多不光彩。

她目光微微发抖,缓缓地闭了眼,不愿再看。

今晚披香院没来叫她,江晚吟却仍是睡不着,睡到夜半眼底还是一片清明,便披了衣,提了风灯到湖边走走。

今夜刮的是东风,不知是谁悄悄烧了纸钱,江晚吟在湖边坐下的时候,刚好有烧到一半的铜钱纸落到了她肩上。

她伸手拈下,目光幽幽的盯着,又想起了裴时序。

当初要成婚,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只要假死,然后以林家的女儿身份出嫁便好了。

但裴时序却不许,他一心一意想给她一个正大光明的婚仪,所以明知自己身份不够,仍是想尽一切办法捐官,向她的父亲忠勇伯提亲。

可如今,为了能见见那张脸,她却变成了这副样子,若是裴时序还在,恐怕也会厌恶她吧……

江晚吟本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但今日众人的目光还是无形中刺痛了她,她更不敢想陆缙的反应。

他那样沉稳正经的人,什么都不说,只看过来一眼,便足够让人难堪了。

夜风微冷,江晚吟抱着膝坐在湖畔,远远地望着湖面上几片没烧完的纸钱,鼻尖泛起了酸意。

酸到忍不住出声时,身后忽然传来了沉沉脚步声,江晚吟忍着泪警惕地一回头,却看到了披着大氅夜行的陆缙,猛然想起自己未束胸。

陆缙大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妻妹,落到她哭湿的浓密睫羽上,目光微顿。

四目相对,夏夜的风,似乎忘了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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