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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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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仪仗以龙辇为中心向着西城门前进,那明黄色的九龙曲盖上绣有九条金龙,饰以流云火珠纹,色泽鲜艳的黄缎垂幨在风中轻轻摇曳。

在经过西大街时,龙辇内突然暴起一声怒喝,一道樱草色的倩影从行驰的龙辇中滚了下来,狼狈地摔到了地上……

“滚!”

皇帝沙哑的呵斥声隔着帘子传来。

黎才人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稳住了身体,跪伏在地,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散了一半,满头珠钗歪斜。

她将额头抵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皇帝的銮驾过去。

直到龙辇驶到西城门口,一个小内侍从后方的一辆马车上下来了,将跪伏在地的黎才人扶了起身:“才人,您没事吧?”

黎才人抚了抚衣裙,摇了摇头,柔柔弱弱地说道:“我没事。”

她在内侍的搀扶下往后面的那辆马车走去,脚不着痕迹地往后踢了一脚,一颗拇指头大小的檀木珠子就骨碌碌地往路边滚去。

那辆路边一个头戴灰色头巾的高瘦男子一脚踩住了那颗檀木珠子,沉沉的目光看着黎才人被那内侍扶上了马车。

马车很快也追着龙辇的方向去了,一盏茶后,仪仗队就都出了城门。

那高瘦男子见无人注意他,连忙蹲下身,捡起了踩在脚下的那枚珠子。

他将木珠子牢牢地捏在手心,疾步匆匆地离开了,确认没人跟着自己,这才进了街尾的一家酒楼,直上了二楼的一间雅座。

留吁鹰面沉如水地坐在窗边,目光还望着圣驾离开的方向。

随从阿屠垂手站在他身旁。

高瘦男子谨慎地合上门,将那颗木珠子在自己的腰带擦了擦,这才恭敬地双手呈给了留吁鹰。

“元帅,这是阿黎刚刚送来的。”

留吁鹰接过了那枚珠子,指腹在上面摩挲了两下,便取出小小的木塞。

那檀木珠子是中空的,留吁鹰用指尖往木珠里一戳,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团,珠子里还留有一张被折成指甲盖大小,封有火漆印的纸条。

留吁鹰深深地看珠子内一眼,便迫不及待地先将那手中的纸团展开。

绢纸上,以炭笔写着两行长狄的文字。

留吁鹰凝眸盯着那两行字,褐眸眯了眯,厚唇在浓密的虬髯胡中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以狄语低声自语道:“顾非池果然不在京城。”

留吁鹰的眼里掠过一抹鹰一样的利芒,将那张绢纸又揉成了一团,扔进了杯中的酒水中。

最近这一连数天,先是兰峪关失守,南征军左大将战死,大军退守到长狄乌寰山,再是谢无端率大军猛攻乌寰山,丝毫不给长狄一点喘息的机会。

他心里既恨又急,差点想不顾顾非池的威胁,冒险返回长狄,但终究被理智按下了这个念头。

留吁鹰眸光闪动,又望向了窗外,这一次却是望向了北方,目光似是穿过了那遥远的空间,若有所思道:“

谢无端这是在逼着本帅向王上求援。”

阿屠脸色一沉,失声道:“莫非……”

“是。”留吁鹰艰难地点了点头,肯定他的猜测,“谢无端的目标,其实是王庭。”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无比艰涩。

兰峪关犹如中原的门户,对大景而言,至关重要;而它对长狄同样重要,固守兰峪关也等于守住了长狄,将大景的军队阻挡在兰峪山脉以南,无法踏足他长狄的领土。

先前正是因为拿下了兰峪关,优势在他长狄,他才敢亲自来京城与大景皇帝“议和”。

谢家的覆没让他看到了机遇。

大景皇帝心胸狭隘,眼界浅薄,只要挑起大景内乱,就给了他们长狄入主中原的机会。

这是一个长狄等了百年的机遇。

他带着雄心壮志而来,结果却落了个被困在京城的下场。

留吁鹰的眼底浮起浓浓的阴影,以指尖沾了些许酒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大致的地形图。

阿屠一眼就看出来了,元帅画的这是兰峪山脉。

留吁鹰的手指在代表兰峪关的位置,轻轻地叩了叩:“谢无端拿下了兰峪关,相当于困住长狄近十万的兵力。”

这十万长狄大军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乌寰山,与兰峪关的景军形成僵持。

“待王上调兵支援乌寰山……”留吁鹰的手指屈起,又叩了叩,“‘困’在乌寰山的可就是二十万大军了。”

阿屠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也以手指沾了些许酒水,手指微颤,很快定了定神,在桌上画出了代表王庭的城池,接口道:“十万大军支援乌寰山,便意味着,长狄势必会面临后方空虚的危机。”

“王庭危矣。”

阿屠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脖颈上的汗毛根根倒竖,有种铡刀逼近的寒意。

留吁鹰闭了闭眼睛,语速缓慢地接着道:“如果本帅是谢无端,也会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对大景来说,智计百出的谢无端是一把最锋利的剑,而谢家的覆灭等于是淬炼谢无端的一把火,让他有了杀性,像是那种出鞘必见血的凶刃。

留吁鹰的口腔中满是苦味,直蔓延至心口,道:“谢无端此人,心思缜密,雷厉风行,但凡对手有一点破绽,他就会立刻趁虚而入。”

北境只有谢无端一人时,留吁鹰并不担心谢无端会放下兰峪关,兵行险招。

可现在,顾非池也去了北境。

留吁鹰垂眸又朝那酒杯看去,那团绢纸已经彻底沉在了酒水中,炭笔写就的字在酒液中一点点地融化开来……

他双眸怔怔,喃喃自语着:“我不明白,为什么顾非池愿意做到这个地步。”

率大军从后方绕道王庭,这若是胜了,对顾非池来说,确实是一桩为人称颂的功绩,可是,顾非池已经是大景的太子,他都快继位了,一国之君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亲自带兵去往敌国?!

场如炼狱,一支不知道从哪儿飞出的流箭就有可能要了将帅的命,这一点身经百战的顾非池不可能不知道。

顾非池到底图什么!?

他想不明白。

但是,顾非池会在这时悄悄离京,也只有这一个可能,这唯一的一个可能性。

阿屠谨慎地提议道:“元帅,要不要向王上那边去信,让王上赶紧把援兵撤回王庭?”

留吁鹰的指节又在桌面上叩动了两下:“不妥。”

如今的谢无端,进可攻,退可守。

又有顾非池倾举国之力相助。

自己远在京城,南征大军连连挫败,士气不足,若是再无援军,以谢无端的能耐,乌寰山也危。

援军必不可少。

乌寰山有了援军,钦志犇他们至少可以牵制住北境的谢无端。

届时,顾非池身陷于长狄境内,谢无端在北境又无暇他顾,自己才更快地控制住大景京城。

“顾非池此去长狄,十有八九从勃托达山脉以东绕道而行,再抵王庭,就算大军再轻装简行,也得有辎重随行,行军至少要一月有余。”

“这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我们拿下大景!”

现在后方空虚的可不仅仅是长狄,他们大景现在同样是少了顾非池坐镇。

长狄王庭有英明的王上和英勇善战的九部亲王。

而大景京城有的只是些老弱病残。

“砰”的一声巨响,突然自雅座外头响起,似乎连他们所在的这间雅座的地板都随之震了一震。

留吁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那高瘦男子察言观色,连忙开门走出了雅座,往二楼的厅堂看了一眼,很快就回来禀道:“元帅,外头是宁王。”

留吁鹰摸了把络腮胡,微微一笑,立即站了起来,从雅座出去了。

一眼就看到了厅堂一角醉醺醺的宁王正歇斯底里地指着一人,破口叫骂着:“贱人!”

“都是贱人!!”

他一边怒吼,一边抬起右脚,狠狠地朝一个十三四岁瘦巴巴的小丫头踹去。

“囡囡!”旁边另一个三十来岁的青衣妇人惊呼着扑了过来,义无反顾地挡在小丫头的跟前,宁王的那一脚就重重地踹在了妇人的背上。

青衣妇人痛呼一声,狼狈地抱着女儿一起摔在了地上。

“娘,您怎么样?疼不疼?”那小丫头两眼雾蒙蒙地看着娘亲,泫然欲泣,身子缩了缩,畏惧地看着面目狰狞的宁王。

那青衣妇人死死地抱住女儿,将她护在自己怀中,背对着宁王。

旁边还有一些酒客围观,全都避得远远地,又有几名酒客从二楼的其它雅座里出来了,好奇地找人打听:“咦?这是怎么了?”

“那卖唱的小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客人。”一个中年酒客摇头又叹气地说道,脸上带着几分同情。

任何人都能从宁王的穿着看出来,此人非富即贵,轻易得罪不得,因此大部分的酒客都

在一旁静观其变。

楼下的小二也听到了二楼的动静,“蹬蹬蹬”地踩着楼梯上来了。

小二也有些为难,有些紧张,正要相劝,却听一个洪亮的男音以略显古怪的腔调高喊道:“这不是唐公子吗?”

背对着留吁鹰的宁王一愣,转过了身,对上留吁鹰粗犷的脸庞,面露惊讶之色,醉醺醺地拱了拱手:“是你啊。”

留吁鹰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一把揽住了宁王的肩膀,笑呵呵地说道:“相逢不如偶遇,唐公子,与我喝一杯如何?”

留吁鹰强势地推着宁王进了他的那间雅座中。

见状,后方的小二松了口气。

京城多达官贵人,他们酒楼也怕得罪人,幸好有人把这位客人给劝住了。

小二连忙去问候那对卖唱的母女,就听雅座的房门“吱呀”一声又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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