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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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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萧燕飞说到“枯井”时,明逸的身子猛地一颤,抿紧了嘴唇。

“说说看。”萧燕飞顺手接过了知秋递来的一杯消暑茶,慢悠悠地抿了一口。

明逸的目光游移不定,他的一半脸藏在墙角的阴影中,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不是的。”

“明五公子。”原本靠在墙壁上的萧烁走了过来,随意地抬臂往他肩上一按。

少年眉目如画的面庞上笑得月白风清,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一派风度翩翩好儿郎的样子。

他在军中有些时日了,平日都是随那些天府军精锐一起日夜操练,这些日子来,不但武艺长进了,连手劲也大了不少。

他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一按,就把明逸又按回了椅子上。

明逸踉跄地又坐下,五官瞬间皱在了一起,脱口呼痛.

“我姐让你说,你就说,别墨迹。”萧烁的语气斯斯文文,唇角噙着一抹亲和的浅笑,可手下的力道又加重了三分。

若是外人看到了,怕是会以为他与明逸相交甚好。

“明曜是你的侄儿吧。”萧烁紧紧地锁住了明逸惶惶的目光,淡淡道,“你杀了他,又把他的尸体扔进了枯井里。”

是她说出去的?!明逸的双眸猛然睁大,畏缩的目光突转厉烈,瞪向了萧燕飞,双眸中带着一点阴狠的怨毒,像是那阴沟里的老鼠。

萧烁抬起另一只手往明逸的眼前一挡,隔开了他投向萧燕飞的视线,信口道:“柳嘉早就招了。这件事,你该问问,现在满京城还有谁不知道!”

明逸瞳孔剧烈地一缩,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从额角滚了下来。

柳嘉招了,所有人都知道了?

“不信?”萧烁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又猛地出手一把钳住明逸的左臂,直接把明逸从椅子上拖了起来,强势地把人往前堂方向拖去。

明逸步履踉跄地被他拽着往前走。

“要不要我带你出去问问……”萧烁的动作很强势,可表情和语气却很温和。

风一吹,帘子被卷起一角,外头刺眼的光线斜斜地射了进来。

对明逸而言,那道光似一道利刃般。

他不要去外头,他不想看到别人嫌恶的目光!

“不要!”明逸下意识地想往角落里躲,可左臂被萧烁的手攥得生疼,痛得他龇牙咧嘴,痛得他眼角挤出泪花来。

“那就好好说。懂吗?”萧烁微微地笑。

明逸周身簌簌发抖,脚下又往后挪了挪,颤声道:“那口枯井……在,在明府隔壁的盛家。”

萧烁这才放开了明逸,从袖中摸出一方素白的帕子,轻轻地擦拭着手指,仿佛手指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明逸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几乎缩在墙角,身子也隐于墙角的阴影中。

他紧紧地捂住了自己包扎着层层纱布的左臂,袖子下的手臂隐隐作痛,一抽抽的,直痛到骨髓里,与潜藏在他心

底深处的恐惧交揉在一起。

被冷汗浸湿的发丝贴在鬓角,湿哒哒的,使他整个人显得格外憔悴。

“我不是故意的。”明逸喃喃自语道,似乎在告诉自己,又似乎在告诉萧燕飞与萧烁。

他让爹爹把曜哥儿给他,他是真的想带着他一起活下去的。

他带着曜哥儿爬墙倒了隔壁的盛家,躲进了盛家后院的一口枯井中。这口枯井已经废弃了几十年,被枯树遮掩,很少有人会去那里。

他们只需要在枯井里躲上两三天,躲过北狄军的搜城,之后就有机会混在幸存的流民中,活下去的。

但是曜哥儿太吵了,也太爱哭了,一会儿说他要见爹爹和祖父,一会儿说他害怕,一会儿又说他饿了渴了……

当时,他听到了井外隐约传来了北狄人的喊声,他很害怕,害怕他们会被发现的。

“我只是想让他别哭,别哭……”

他真的没打算掐死曜哥儿的,他是无心的!

兰山城死了这么多人,多一个也不算多,是不是?

“你左臂的伤,最初是不是被曜哥儿抓破的?”萧燕飞放下茶杯,看向了明逸明显不太服帖的左袖。

“对对对。”明逸急切地连连点头。

见萧燕飞盯着他的左臂看,以为是要给他看伤了,明逸迫不及待地把袖子撩了起来,又急匆匆地解下绷带。

绷带早就被血和脓所渗透,解开后,就露出至少近乎两个手掌大小的伤口,血肉模糊,上面混着黄绿色的脓液,隐约那看到那脉动的血脉……

随着这可怖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一股混着药膏味的异臭味迅速地弥漫开来。

“真臭。”萧烁皱了下眉,直视着明逸的目光没有丝毫的偏移。

这次随军去幽州,他曾经见过更可怖的场景,战场上尸痕遍野,多的是死状惨烈、腐烂不堪的尸体。

真臭?

这两个字听在明逸耳中,像是狠狠地往他心口捅了两刀,柳嘉说他臭,成四郎他们说他臭……甚至于他娘在靠近他时也会微微地蹙眉。

现在,能救他的人也只有萧二姑娘了!

明逸眸露异彩,急切地对着萧燕飞抬起了血肉模糊的左臂,不惜把他最羞于示人的伤口暴露在她眼前。

“是这里吧。”萧燕飞眯了眯那双弧度优美的猫眼,以扇柄不近不远地朝着明逸指了指,“被曜哥儿抓破的地方?”

她一眼就瞧出了明逸那血淋淋的左臂上有个小小的指甲印,哪怕周围的皮肤已经烂透了,只要细看,就可以看到最初的那个伤口。

原本只是个小小的,还没指甲大小的伤口……在半年之中溃烂得越来越厉害。

“是是。”明逸愈发激动,那苍白似鬼的脸上是满心满眼的期待,“我会好的,对不对?”

“对呀。”萧燕飞笑了笑,手里的扇柄继续指着明逸的左臂,“只要从这里……”

那玳瑁扇柄微微上移,指向了肩膀的位置,

“把你的左臂整个砍断,说不定就会好的。”

什么?!明逸悚然一惊,看着萧燕飞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什么妖魔鬼怪似的。

萧燕飞又慢悠悠地扇起了团扇:“当然也有可能伤口会从你的断臂处再继续腐烂。”

“不妨事,到时候,也可以接着切。”

“哪里烂了,就切哪里。”

这个治疗方案简直堪称完美。

萧燕飞颇为满意地笑了,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

不!明逸猛地站起来,不小心撞到了后方的椅子发出咯噔的声响,口中发出歇斯底里的厉斥声:“你这哪里叫治病,这是凌迟。”

她这哪里是大夫,她分明就是刽子手,哪里有人是这样治病的!

“对呀。”萧燕飞直言不讳地颔首,“就是凌迟。”

“你也只配凌迟!”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如春风拂柳般,一双眼睛黑得深不可测。

“……”明逸直接傻住了,整个人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

他手里那沾着血与脓的绑带掉在了地上,颤声道:“你骗我?”

“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帮我治病是不是?”

“你在利用我,是不是!”

明逸的身子如风雨中的枯树般不住颤抖着,那千疮百孔的心似有寒风呼啸而过。

曜哥儿死了,为什么所有人都怪他,难道只有曜哥儿有资格活着,他就没有吗?!

他也才十五岁而已,还没及冠,他又做错了什么?!

这些话明逸一直藏在心里,从来不曾说出口,可此时此刻,无边的绝望将他彻底压垮。

他终于克制不住地呐喊出声:“难道我就该陪着兰山城一起去送死吗?!”

他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愤恨之火灼烧着他的理智,他两眼通红地瞪着窗边的萧燕飞,突然窜起,朝她扑了过去……

可旁边的人突然朝他的右腿狠狠地踹了一脚。

明逸惨叫一声,狼狈地摔在了地上,那血弱模糊的左臂磕在地上钻心得疼。

他口中又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头发散乱。

“送死?”萧烁就站在明逸的身边,微微倾过身子,俯视着他,慢而清晰地说道,“兰山城的百姓都没逃,你是守城的将士,有什么资格逃?”

“百姓都死了,你一个逃兵有什么资格活?”

“为将者和满城百姓共存亡,不叫送死,叫死得其所。”

“你怕死?怕死就能坦然地当逃兵?!你的祖母,你的婶母,你的嫂子,她们都没逃,你明逸有什么资格逃?!”

萧烁那清润的嗓音中透着一种冰霜般的寒意。

可怜明家满门英烈,偏偏出了这么个明逸。

就像是……

萧烁的脑海中不由浮现父亲萧衍的面庞,拳头无意识地攥了攥。

明逸揉了揉刺痛的右腿,抬起头,一脸怨毒地瞪着萧燕飞:“

我会说出去的……我会告诉别人那些信……”

“告诉别人什么?”萧燕飞轻一抚袖,优雅地从玫瑰椅上站了起来,“告诉别人,顾非池把你呈上去的信件替换掉了?”

“还是告诉皇上,那些与你无关?”

萧燕飞每说一句,就朝明逸逼近一步。

对上少女波澜不惊的黑瞳,明逸觉得自己像是被野兽盯上似的,匍匐地后退一点,再一点,直到他的背撞上墙,退无可退。

“你可知道,你为什么现在还活着吗?”萧燕飞幽幽地低叹了声,不等明逸说话,就自己答道,“因为你是‘功臣’呀。”

明逸嘴巴张张合合,一颗心直坠至无底深渊,手脚冰凉。

萧燕飞稍微偏过了脸,煞有其事地叹道:“明五公子如今病得厉害,北安伯也就这一个弟弟了,想必是惦念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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