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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8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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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渐渐知道,有一个大家都不喜欢的作为“孩子”的宣衡。

他知道有很多他所思所想的事情,是不可以宣之于口的。

可当宣衡严格按照这些师长与父亲的要求,成为了让他们用道德规矩很难找到瑕疵的人时,他们却更加不喜欢他了。

那种没来由的厌恶与恨意,他们却也绝不宣之于口,只用行为和目光表达,用言语来掩饰和辩解。

以至于宣衡有时候都感觉不理解:他们是真的讨厌他?还是他做的还不够好?

羡泽也在他没有细说的语境中,隐约能感觉到当年的氛围。

但最可怕的是,宣衡觉得这一切很平常很平静,他只有些难以明说的困惑……

宣衡丝毫没有受这些叙述影响,他手指系好了衣带,偏过头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羡泽托腮:“我觉得间隔五天来找你一次挺不错的,下次还在这里?”

五天。

他第一次知道,五天原来如此漫长。

每次见她的时间总过得太快,他眼前明明灭灭一阵子,疼得脑子直迷糊,充其量能握一握她的手腕——

一次期盼已久的接触,就这么过去了,她拍拍屁股就走了。

有几次宣衡感觉她的手没有很快抽走,甚至在乱动,他刚面露疑惑,问她在做什么,她就面露悻悻之色,含混地解释了几句才将手拿开。

宣衡有些后悔,早知道不该问,她想做什么,一定有她的道理,反正手都放在衣襟里半晌了,也不差那一会儿,说不定是她在测试他的根骨——

他甚至都盼着,什么时候穿过廊庑,她忽然在哪个拐角,哪个暗室内,对他招招手,像个精怪或女鬼一般,对他弯唇微笑。然后他会像个被上了身的可怜书生,眼睛又一迷糊,人已经跪倒在她脚边开始解开衣襟了。

他有时候确实也碰见了羡泽,她穿着浅青色的弟子衣衫,远远立在楼阁之上,或者是穿梭在翰经楼的书架之间,远远对他一笑。

千鸿宫的事务、乐理剑术的课业、增进灵海的修炼,还有围绕着命案愈发激烈的斗争,几乎将他的时间占满。

他拼命挤出一切可能的时间去见羡泽。

宣衡也为她开过几次知音阁的门扉,其实那里算是绝对不该外人进入禁地,但他觉得千鸿宫怎么能拒绝鸾仙去追溯她的出身和过往?

她也并不客气,有时候直接将卷轴取出来看,宣衡想要跟她说不能这样,她却指着典籍问他:“宣衡,我的翅膀有好几处断伤无法恢复,你看这些书中可有讲到恢复的办法?”

她这样一说,他自然不再提知音阁典籍不许外借的事。反正也没什么人看那里的旧书,她拿出来就拿出来吧……

不过羡泽只偶尔捧着上古典籍问他,大多数时候,她更愿意宣衡念书学习许

多古文用词,再独立去啃那些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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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念诵“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面露沉思之色,忽然道:“这到底说的是做王的道理,就没有与天下为敌的王吗?”

宣衡惊讶:“那‘王’想要的是怎么样的天下?是一片荒芜吗?”

她拧眉:“也不是,就总感觉为了‘多助’,总要委屈自己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若是为王只要将反对自己、背叛自己的都杀光就好了。”

她口吻中的武断透着一点委屈。

宣衡道:“也不必在意,所谓多助寡助只是为王之道,无意为王自然也不需要那么多助力,随心所欲也很好。”

可她偏要为王呢?

羡泽转头看向宣衡:“那你呢?你之前地位也很不稳固吧。”

宣衡思索道:“在我最势单力薄的时候,我会想尽办法团结值得团结的势力,一切清算都可以在坐稳了位置之后再说。获得地位与权力,并不像是快意恩仇,毕竟哪怕是化神期也经不起围攻啊。再说,人也经不起暗算,唯有让亲信与制度,将自己手边围成铁桶,才有可能不被人睡梦中斩杀吧。”

羡泽眨眨眼:“可也有许多人曾经待你很不好吧,你成为少宫主之后有报复他们吗?”

他真诚道:“有些有,有些没有。虽说我如今也焦头烂额,算不上身处高位。但当能掌握权力和生杀之后,那点过去的一些恩怨,就像是悬在对方头上、凭着自己心意想掉就可以掉下来的剑。看着对方惴惴不安地服从,那已经远超过要报复的情绪。”

羡泽弯起嘴角,似乎有些理解了。

宣衡虽然年轻,但他身上有许多值得她观察、领会的做事方式。想要战胜他们,总要了解他们。

宣衡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也觉得话题有些太偏移,道:“羡泽要不要起个小字,许多人都从诗文中取字,是……更亲近的名字。”

羡泽仰头看他:“你有字吗?”

宣衡摇摇头:“之前一直说年纪再长些再由父亲起,但后来父亲就出事了。”不过他也不想再让卓鼎君为他取字。

他现在的名字,已经让他觉得是个十足空洞、毫无希冀。

拿玉佩取名,好似他跟宣琮不过是两个可以随时替换的物件罢了。

宣衡望着她,忽然道:“要不你为我取个字吧。千鸿宫本就是因伴驾神鸟而诞生的宗门,你又是我的仙缘,由你取名再合适不过。”

羡泽并没有拒绝,她翻找了几本书,忽然道:“好。那就给你取字‘耿耿’好了。”

耿耿?耿耿于怀的耿耿吗?

他感觉像是被她取笑了小心眼这件事,脸上有些挂不住,她便指着书页道:“这是《柏舟》里的句子。耿耿不寐,如有隐

() 忧,就是说心里不安睡不着觉,好像总在忧虑什么的样子,不是很像你吗?”

宣衡心里一顿,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看起来很忧虑吗?”

“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说有自己的兄弟,但根本没法依靠,啧啧,跟你一模一样。而且这还是一首怨诗,你看起来就很怨。”

羡泽越说越有理:“而且你确实小心眼,天天一副耿耿于怀的样子。”

宣衡:“……”

羡泽合上书:“你要不喜欢就不用。”

宣衡捏了捏眉心:“……我再想想。”

羡泽已经笑起来:“宣耿耿。耿耿!”

一旦变成叠词,立马就有些亲昵撒娇的意味,他心里有点不大好意思,含混的应了一声,又道:“外人面前可不许这么叫。我看看,你的小字要不要也从这首诗中取?”

同一首诗取字,外人看来他们恐怕是天生一对了。

羡泽却摇头:“我不要取字,我就喜欢我的名,我也没有姓氏,就这样就好。”

有时,他拿来教她古文的旧书中,有时会夹着他年少时写的诗,他自知文笔幼稚,她却抢过短笺来念出声,啧啧赞叹,作势也要自己写诗。

宣衡教她平仄,教她化用,他以为她写的诗恐怕是“两个大□□,一戳一蹦跶”的风格,却没想到她写得第一首诗,却让他心惊肉跳:

一角天山雪,双瞳海水寒。

江月临弓影,连星入剑端。

匣敛芙蓉色,藏刀欲倚阑。

鸾鹤立自舞,金龙夜谁餐。

其中天南地北的豪气,磨刀弯弓的决然,温柔下隐藏的浓烈杀意,以及漫漫夜中的怅然孤独,几乎全都从诗文中溢出。

宣衡仿佛看到了那个藏在笑容下的真正的羡泽。

这诗中金龙,是她已然想起了东海屠魔中受难的龙神,还只是她记忆深处掠过的龙影?

而且,她确实很聪明。之前提笔忘字,诗书不佳,单单只是习了个把月的诗文,便有如此水准……

他目光透过薄宣:“这首诗送我吧。”

羡泽却不大在意:“你要拿就拿去,回头用酒给我换就好。”

宣衡轻轻地吹了吹墨迹,小心翼翼地夹在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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