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4章 只有斗赢了才有大局!(2 / 2)
考成法可是万历维新的开端,是一切新政的地基,不肃清吏治,还想变法,王安石和范仲淹就是下场。
朱翊钧十分认真的数了两个指头,伸了出去对着大臣说道:「这些年,冯大伴在朕跟前伺候,一共说了两位臣子的好话,一位是谭伦谭司马,一位是王一鹗王侍郎,谭司马当年因为咳嗽被弹劾,冯大伴气不过,王一鹗被杨巍案牵连,冯大伴两次为王一鹗说了好话。」
王一鹗满脸的错愕,他跟冯保没有任何来往,冯保居然为他说了两次好话。
「冯大伴替你这堂侄和堂弟交还赃银,这冯佑丶冯宁一家,都送往金池总督府,一应行贿官员,统统送往吕宋总督府,十年不得回到腹地。」朱翊钧做出了最后处置,他选择了宽宥。
冯保明显愣了下,抖了下,再重重的磕了头,大声的说道:「臣谢陛下隆恩。」
七万银子根本不是个事儿,再加七万银,他也能拿出来,他不太理解,一向杀伐果断的陛下,居然柔仁了起来。
等冯保回到了月台之上,朱翊钧示意冯保宣布退朝。
「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冯保一甩拂尘,宣布退朝,这麽多年,这都是他的活儿,他忽然想起了万历元年,王景龙入宫刺王杀驾,他顶着磕坏的脑门出现在文华殿上的场景,已经十七年过去了。
冯保很清楚,自己不是不可取代的。
张宏勉强可以取代,李佑恭最合适,李佑恭作为皇帝的陪练,也是当初小黄门里的头儿,这些年可以用南征北战丶不辞辛苦去形容,现在还在倭国长门城杀倭寇。
而且李佑恭读书极好,能把司礼监一摊事儿撑起来。
张宏这些年也无心外廷那些糟心事儿,一心一意伺候好陛下的饮食起居,跟外廷的大臣斗,张宏底气有点弱,现在他书读的挺多,但一些事儿他不敢拿主意,反倒是饮食起居习惯了,也无心老祖宗的位置了。
二祖宗张宏,管着市舶司提举太监,他们这一脉也是吃的很饱。
下了朝之后,冯保小心伺候着陛下上了小火车回通和宫,欲言又止,试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没问出来。
「冯大伴为什麽不直接杖杀了冯宁和冯佑呢?」朱翊钧想了想,先起了个头儿。
冯保立刻说道:「他们俩儿是案犯,臣杖杀了他们,这不是落人口实吗?」
朱翊钧又问道:「那为何冯大伴不等下了朝,到通和宫候着,私下里求情,非要上殿?」
「大司徒并未纵容门下,而且陛下还在等着回禀。」冯保不知道皇帝为何这麽问,选择了如实回答,这麽多年,冯保早就看明白了,跟陛下说实话,好过说谎话。
陛下最恨人骗他。
朱翊钧笑了笑,看向了窗外,不再说话,冯保也是就是关己则乱,冷静下,稍微想一会儿,自然就想明白了。
小火车鸣着汽笛,动次打次的抵达了通和宫。
冯保忐忑不安的心落回了肚子里,才想明白了陛下为何宽宥。
在出了事,有点慌乱的情况下,冯保没有把人打死,做成死无对证,也没有拖到廷议之后,这是不欺瞒,是忠诚,他入殿陈述了真相,把一切决策,交给了皇帝。
但凡错一步,恐怕已经在前往凤阳的路上了,如果冯保选择瞒着皇帝,那就是欺君了。
作为皇帝内侍,能力是其次的,忠诚是首要的,有能力的大臣多了去了,文华殿上那麽多臣工,哪个不是精明能干?哪个不是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
皇帝身边不缺能臣,反倒是缺忠臣。
朱翊钧到了御书房换了身衣服前往北土城操阅军马,他对着冯保说道:「开元盛世,开元十七年,唐玄宗开始懈怠,四方进呈上奏文表,必先送呈高力士,然后大事进奉御前,小事高力士自行裁决。」
「为此,高力士在开元十七年丶天宝元年丶天宝七载,分别以江山社稷丶祖宗托付和克终为由,一共劝谏了唐玄宗三次,说不能怠政,唐玄宗不听。」
「最后一次克终之难劝谏,终于惹恼了唐玄宗,唐玄宗不再倚重高力士,而是倚重袁思艺,设了个内侍省,内侍监,一个高力士,一个袁思艺。」
高力士是个贤宦,三次一次比一次骂的狠,第一次江山社稷丶国事为重,还是公事,第二次祖宗托付,就已经是指着鼻子骂了,第三次克终之难,更是一点面子都没留,一次比一次狠,希望唐玄宗能清醒点。
但唐玄宗沉浸在万邦来贺丶鲜花锦簇之中,最终大唐急转而下。
「你好好做事,不必想那麽多,宫里的事儿,也轮不到外面大臣来管。」朱翊钧换好了衣服,坐上了小火车前往北大营。
「臣遵旨。」冯保再俯首,直到汽笛声响起,陛下离开,冯保才站直了身子,他脸色变了好几次,先是满脸愁容,而后是愤怒,两个倒霉亲戚,坑了他七万多银!
冯保也十分庆幸,在这次的风波中,命保下来了,位置也保下来了,这被坑了的七万银,慢慢赚回来就是。
二月九日,大明三年一次的会试开始了,袁可立背着书箱,准备进入考场,他忐忑不安的站在贡院之前,看着长队,思索着自己有没有少带东西,而后就自嘲的笑了笑。
张居正收了他四十斤的小米,不仅让他在家学堂补了下算学,还让全楚会馆准备好了应试的一切物品,和熊廷弼一模一样,是一起准备的。
游守礼带着四个人,站在熊廷弼丶袁可立的背后,作为全楚会馆的大管家,游守礼亲自前来,就是怕有人陷害二人,要知道熊廷弼可是三箭定阴山的主儿,文武双全,在京师赫赫有名,多少人打着撞一下给熊廷弼书箱塞点东西,好让熊廷弼声名狼藉。
大明的会试,搜检极其严格,设有搜检怀挟官丶带搜检军数十人,检查考生。
所有举人入院后,要解衣露立,搜检军二人上前查验,上穷发际丶下至膝睡丶裸腹赤趾,甚至连谷道都不会放过,但凡是夹带小抄进入考场,就会立刻革除功名,永不叙用。
「扬州府举人夏宗尧,怀挟入贡院,革除功名,以儆效尤!」一名搜检怀挟官,突然走上前去,站在贡院门前,大声的喊道。
搜检官侧了侧身子,两名搜检军架着一名衣衫不整的学子,就给扔出了贡院之外,但凡是会试作弊,这辈子就别想跟功名丶仕途有任何关系了。
甚至成为举人收到的那些好处,还要全部吐出来。
所有的举人都是心有戚戚,每年都有不死心的举人,花费无数的白银,购买那些小道流传的会试题目,甚至有些乾脆直接购买八股文,等待着入考场后誊抄。
夏宗尧就是这种心怀侥幸之人,甚至卖题的人,还会告诉他,搜检怀挟官已经被收买,决计不会有问题,安心大胆的进去考试就行。
「我没有夹带,是有人栽赃构陷!造诬恶言,丑诋学生!那不是我的东西!」夏宗尧面如死灰,坐在地上,连衣服都不整理,大声的争辩着。
「你到顺天府敲鼓鸣冤去。」搜检官根本不理会,他除了是搜检官,还是北镇抚司提刑指挥使,自万历二年起,他就做了搜检官,这麽多年了,他抓了多少心怀侥幸之徒,人人都说不是自己的。
若是有冤情,就去顺天府衙门敲鼓,朝廷自然会有人查清楚其中真假。
袁可立和熊廷弼走进了贡院之内,在偏房把衣服脱乾净。
搜检官认的熊廷弼,十岁起,就住在全楚会馆了,有人说这是张居正的私生子,搜检官觉得胡扯,熊廷弼的来历很清楚,而且长得一点都不像,熊廷弼虎背熊腰,像个武夫。
「赵指挥,好像有情况。」一个搜检官翻着书箱,敲了敲书箱的木板,面色一变。
熊廷弼面色一变,也不穿衣服,就走到了书箱旁,敲了敲,一拳就把木板给锤碎了,确实有问题,里面藏着九张纸,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熊廷弼拿起了那几张纸,面露疑惑,而后穿好了衣服说道:「我自去顺天府报案。」
熊廷弼走出来的时候,看到了一样被赶出门的袁可立,带着几分歉意说道:「连累兄台了,这是冲着我来的,若是我一个人就罢了,陛下给我找好了武夫的路子,我上战场也能寻到出路,连累兄台不应该。」
「同去顺天府敲鼓?」袁可立看着自己的书箱询问道,他其实想说,自己也可以做个武夫,他很确信自己很有军事天赋,可以做个儒将。
「同去。」熊廷弼向着顺天府衙门去了。
顺天府丞杨俊民哪里敢怠慢,立刻马上就跑到了通和宫奏闻圣上其中详情。
熊廷弼和袁可立要作弊,还要靠夹带?侮辱人!
题目是陛下朱批的,陛下一口一个熊大,十分亲昵,告诉他们题目,弄个状元出来都是简简单单?
「陛下息怒,息怒,会试兹事体大,臣到是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冯保看着陛下要换戎装去京营,吓得浑身冒冷汗,这要是让陛下出了门,京营就要入京了!
至于办法,冯保哪有办法?
「事已至此,你还有什麽办法?无论如何,熊廷弼丶袁可立都要误了这次的会试了,游守礼亲自检查了好几遍,还被掉了包,冲着先生去,就是冲着朕来的。」朱翊钧看着冯保眉头紧蹙的问道。
「臣真的有办法!陛下,他们就等着陛下动怒,这就是目的。」冯保十分大胆的伸出手,站在陛下面前说道:「陛下,所有人换衣服丶换考篮,这样一来,就不存在所谓的夹带问题了,御制考篮衣物!」
「咦?」朱翊钧看着冯保,打量了半天,还真给冯保找到了办法。
冯保看着陛下放下了兜鍪,长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也是急中生智,嘴比脑子快,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出了个好主意。
如此一来,日后也不会有什麽夹带的问题了,入贡院换衣服丶拿朝廷发的考篮不就行了?!
「咦,这好像真的是个好办法,陛下,换装换考篮!」冯保意识到这个主意非常好,他自己都惊讶无比,自己难不成在狗斗上,真的有些天分?
「这样,试题也一起换了,日后,同考官丶主考官出了题上奏,就不批覆了,直接送到三经厂印刷后,装袋封存。」朱翊钧眼中寒光乍现,选择了更进一步。
冯保比较关注狗斗,而朱翊钧比较关注权力,他很贪财,因为他贪权,这次夺得是解经权。
这可不是他先坏的规矩,是有人非要为难熊廷弼和袁可立这两个张居正的门生,那就不能怪朱翊钧不客气了,打破数百年来的规矩了。
到了傍晚时分,皇帝突然严旨到贡院,任何人不得进出,所有人个人物品一律收缴,由内帑分发制式考篮丶衣物,夏宗尧丶熊廷弼和袁可立,也被送进了贡院之内。
很快,旧题作废的圣旨也下达到了贡院,皇帝要另外出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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